（原文發表于4月22日，作者為The Ringer網站的Danny Chau，文章內容不代表譯者觀點）

距離字母哥在生涯首次NBA總決賽之旅中留下這個時代最鼓舞人心的名言之一，已經過去快四年了。當時他距離最終的總決賽MVP獎杯和總冠軍戒指僅差兩場勝利，你一定還記得那句話。

“當你沉溺于過去，那是你的自負在作祟……

當我執迷于未來，那是我的驕傲在蔓延……

我試著專注于當下，專注于此刻——這才是謙卑。”

但流言制造者們從不是謙遜之輩。雄鹿對陣步行者的系列賽首戰表現疲軟后，這些人再度嗅到了水中的血腥味。自2021年奪冠以來，雄鹿已連續三年止步于季后賽首輪，而今年可能再度早早出局的陰影，催生了這種年復一年對字母哥未來去向的興趣。某種程度上，這已成為我們面對字母哥時的下意識想法。NBA歷史上很少有球員能如此充分且自然地完成從“璞玉”到“瑰寶”的蛻變，他不斷兌現著那些曾被預言家們垂涎的潛能。初入聯盟時，字母哥還是個身高2米06的瘦削少年，如今卻蛻變為2米11的籃壇巨擘。這個曾經承載著無限可能的容器，已然成長為籃球史上最穩定的統治力量之一。字母哥始終激勵著球迷懷抱更大膽的夢想，而過去五年間，字母哥傳奇職業生涯的核心張力早已不在于他自身的能力極限，而在于世人想象力的邊界。

看著雄鹿在首戰中攻防兩端都慢三拍的表現，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一個已然崩塌的舊體系。字母哥依舊展現著超然實力，但連他也不時會陷入判斷遲滯，這種猶豫源于對隊友的不信任，導致步行者的包夾防守總能瞬間形成，干擾、破壞、打亂節奏。更糟的是，字母哥身邊的隊友形同虛設。大洛佩斯在開闊空間里防守時慢如冰川，被他自己參與推廣的“沉退”防擋拆戰術所束縛，面對步行者行云流水的轉移球毫無招架之力。羅林斯雖是G1乃至整個賽季的亮點，但遠無法比擬在G2火線復出的利拉德（深靜脈血栓的痊愈速度驚人）那種改變戰局的影響力。交易截止日引進的庫茲馬打出了季后賽史上最災難的表現，出戰22分鐘所有數據掛零，這一“壯舉”僅有20年前馬刺的布倫特-巴里達成過。想到庫茲馬本應替代雄鹿功勛老將米德爾頓，這種落差更顯殘酷。讓庫茲馬和普林斯搭檔鋒線首發，不是在為字母哥沖擊總冠軍配置陣容，簡直是在為球隊覆滅按下加速鍵。

多年來，字母哥的巔峰表現似乎更多源于自我突破，而非教練調教。前任主教練邁克-布登霍爾澤不愿迫使字母哥突破自設的極限，現任主教練道格-里弗斯又沉迷于復古的輪換決策，字母哥職業生涯可能僅有一兩個賽季在真正適配其天賦的體系中征戰過，其中一個賽季雄鹿就奪得了總冠軍。如今這支缺陷明顯的雄鹿能始終保持競爭力，恰恰印證了字母哥的劃時代天賦，盡管近些年的傷病剝奪了他展示拿下首冠后進化成果的舞臺。季后賽曝光不足導致某種“客觀存在”的缺失：幾天前ESPN竟將字母哥列為季后賽影響力第6的球員，這種排名要么是對現實的扭曲解讀，要么是對榜單意義的蓄意閹割。

然而，任何關于字母哥的統計數據都會將他與傳奇球星并列。連續7年躋身MVP票選前四，此前僅6位歷史前十巨星達成此成就。字母哥單賽季場均至少30分10籃板5助攻的次數已超越張伯倫與奧斯卡-羅伯特森，而這全部都發生在字母哥最近的三個賽季。更驚人的是，字母哥連續兩個賽季投籃命中率超60%，這項成就竟被籃球世界視為理所當然。巔峰張伯倫未曾做到，奧尼爾直到在熱火淪為韋德副手時才勉強達標，而賈巴爾整個職業生涯僅有一個賽季投籃命中率超過60%。

過去幾年，我一直在思考當代NBA最具統治力的全新球員畫像。每當尋找參照時，思緒總會回到我青春時代的巨無霸——奧尼爾。恩比德在體型與傳奇性上最為接近，但就原始產出來說，字母哥才是奧尼爾真正的精神傳人。

對比25歲至30歲期間六個賽季的數據，奧尼爾與字母哥堪稱統計學上的鏡像雙生：奧尼爾場均28.1分11.8籃板，場均出手19.1次，投籃命中率57.6%；字母哥場均29.9分11.9籃板，場均出手19.2次，投籃命中率57.5%。當然，字母哥的整體命中率因出手三分球被拉低，其生涯平均出手距離是奧尼爾的2倍遠，而過去六年字母哥的兩分球命中率（62.4%）甚至超越了奧尼爾巔峰期的任何一個賽季。

是時候將字母哥確立為這個時代身體素質最具統治力的球員，并與張伯倫、奧尼爾并列NBA歷史上最具統治力的存在。但正如我去年評價恩比德時所言：“NBA關于統治力的討論總暗含某種貶義，這本質上是種安慰獎。‘最具統治力’常常和‘最佳’刻意區分開來。”過去6年唯一一位兩分球命中率高于字母哥（場均至少10次出手）的球員是？約基奇。

“我真心認為，如果把我2020年-2025年這四五年職業生涯挪到2010年-2015年，我可能連拿五屆常規賽MVP，”季后賽開打前字母哥坦言，“而現在聯盟的天賦達到歷史巔峰，如今競爭的激烈程度令人驚嘆。”

在這兩句話中，我們看到了字母哥自我定義的自負與謙卑。即便對于字母哥這般偉大的球員，約基奇的存在感也龐大到無可否認。在這片陰影下，字母哥竟然在歷史評價中被低估了，盡管過去數年他堪稱聯盟第二人。字母哥不再是聯盟中最具統治力的身體異類，也不再是那個被寄予厚望的青澀少年。大眾無法同時接納多重真相，恰恰暴露了我們缺乏包容的度量。這是我們自身的認知缺陷，而非字母哥的不足。人們太輕易地將他這段非凡征程視為理所當然，曾幾何時，眼下這個時代正是我們當年日夜祈求的光景。

已故的偉大籃球記者喬納森-賈克斯生前總愛思索字母哥的可能性。令我著迷的是，他的觀點總帶著幾分哀嘆。那時的字母哥仍在摸索自己該成為怎樣的球員，仍在試探位置屬性的邊界，思考著以他這般體型擔當主攻手意味著什么，那些讓他改打純控衛的陳年低語仍在他耳邊縈繞。賈克斯常想：如果字母哥不再抗拒自己注定要成為的模樣，會是一番什么景象？

“字母哥應該由內而外打磨技術，而非由外向內。”賈克斯在2021年初寫道，那時距離雄鹿奪冠不到半年時間，“籃下和三分線出手固然高效，但打磨跳投沒有捷徑。三分球是餐后甜點，該是內線球員在禁區苦練后的獎勵。中投就像吃蔬菜，不夠美味有趣，卻更為重要。若字母哥掌握這些技能，防守者就不得不改變策略。”

四年后，賈克斯的預言已成現實。字母哥一夜之間蛻變為聯盟頂級的中距離殺手，根據Synergy Sports網站的數據顯示，本賽季字母哥在距離籃筐17英尺外的長兩分命中率高達46.2%。在這個出手距離上，只有中距離大師德羅贊的出手次數比他更多。而在出手數前十的球星榜單中，包括布克、愛德華茲、米切爾、詹姆斯和亞歷山大等頂級得分手，僅有布克在該區域的命中率略勝一籌。

這項新技能為字母哥的比賽注入了全新維度，防守者在肘區猶豫的剎那，便為他開辟了突破分球的新通道。這釋放了多年來未被充分開發的字母哥形態：當他出任五號位，身邊環繞著射手群和全能防守者時，他就能在攻防兩端自如地創造空間。雄鹿首輪G1的最佳陣容，以及常規賽收官階段屢試不爽的殺招，都印證了這個模板的正確性。

七場四勝制的系列賽意味著有重新洗牌的機會，首發球員并非天生貴胄，替補球員也未必價值更低。盡管雄鹿陣容看似寒酸，但他們確實擁有經過驗證的有效陣容組合。可惜里弗斯教練歷來以調整遲緩著稱，始終緊握著那份已成自證預言的不祥履歷。指望他做出大刀闊斧的變革？恐怕不太現實。這不正是字母哥如今面臨的困局嗎？

字母哥與雄鹿的征途不僅要對抗步行者，更在與時間賽跑。當球隊的季后賽希望全系于利拉德從血栓中奇跡康復并立刻恢復全明星水準時，這支隊伍的處境已不言自明。僅憑字母哥就足以讓雄鹿留在系列賽中，首戰36分對他而言舉重若輕，本該轉化為8次助攻的傳球最終僅兌現1次，但只要利拉德回歸、隊友們狀態復蘇，這個數據自然會回升。系列賽遠未結束，但禿鷲們已開始在上空盤旋，伺機而動。

雄鹿球迷理應對季后賽首戰剛結束就涌現的交易流言感到惱火，但輿論如此迅速地將臆測固化為必然的態勢仍令人心驚。字母哥確實能憑一己之力將球隊從懸崖邊拉回，可這樣的救贖還能持續多久？

東契奇交易的余波將在NBA歷史長河中持續激蕩，更值得玩味的是，這場震撼讓字母哥脫口道出了多年心聲。二月初他對記者說的那番話，正是所有雄鹿球迷最不愿面對的假設：“當球員相信自己換隊能更有機會奪冠時，我們不該譴責他不忠誠、說他做錯事、辜負眾人。歷史證明，你必須為自己和家人做出最優選擇，你必須做最重要的事，那就是去贏。”

無論雄鹿是否能跟上他的腳步，無論觀眾是否留心關注，字母哥始終在突破自己那本已不可思議的標準。雄鹿球迷早已習慣這種狀態，但當現實與未來真正相撞的時刻，任何心理準備都是徒勞。我們無從知曉，像字母哥這般劃時代的天賦還能駐留密爾沃基多久。

執著于過去，是自負……沉溺于未來的不確定？則是焦慮。

原文：Danny Chau

編譯：李太白